我自尊心作祟,咬牙不肯张口。还是父亲打圆场:「管家,去,帮两位小姐收拾行李。」我和龇牙咧嘴的小兽一样唬人:「爹爹,罢了吧,人家大将军也没说要带我。」姐姐听笑了,伸手轻揉了揉我的额发。
我自尊心作祟,咬牙不肯张口。
还是父亲打圆场:「管家,去,帮两位小姐收拾行李。」
我和龇牙咧嘴的小兽一样唬人:「爹爹,罢了吧,人家大将军也没说要带我。」
姐姐听笑了,伸手轻揉了揉我的额发。
她柔声哄我:「姐姐不带你,还带谁呀?」
我扶她下台阶,「怎么,还为难大将军了?」
「不为难、不为难。这将军府就是照着宁宁的喜好来的,你不住进去管家,那我也不必去了……」
夕阳在山,彩云缱绻。
她拉着我的手,笑弯了眼睛。
我就说,我的姐姐,向来脾气很好。
很好、很好。
姐姐一介女流做将军,已足够让世人侧目了,而我那年十二岁管一个三品府邸,也让人好一阵议论纷纷。
但姐姐宠着我,说我把家败光了也无妨。
家主都不在意,旁人的闲话便更无关痛痒了。
我在姐姐身边很安心,所以大刀阔斧地建府:添下人、立规矩、购置物件,亲自去田庄和铺子里分派活计、做账本。
一直到我十四岁,渐渐也上了道,做出些模样来。
姐姐时常说我是只铁公鸡,让我把价值连城的摆件和首饰也买一买,免得我和那些权贵千金们一起聚会时,叫人看低了。
「姐姐、姐姐,可别乱花钱啦,」我捂着钱袋子连连摇头,「我喊一句『我姐姐是白昭懿』,可比我一次戴二十支华贵簪子神气多了!」
我舍得花大钱的,只有给姐姐定做称手的兵器上。
她晨起练武,剑花耍出残光来,她笑话我:「都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宁宁是真的把钱都花在刀刃上了。」
我唯独不会管的只有府兵,姐姐便安排她的心腹副将来帮我。
副将梁铮,是她从沙场上捡回来的。
被敌军屠了村后侥幸活下来的男儿郎,见了我姐姐的旗帜,当即来投了军。
姐姐问他,投一个女将军,可否觉得憋屈。
梁铮回她,领将之才,无关男女。
他帮我清点府兵,我一边对照名册,一边问他:「我姐姐在战场上,是什么样的呀?」
「白大将军用兵如神,而且对战俘和敌国百姓都很好。」
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瞧他左不过十七八岁,高昂着脑袋,目光如炬。
我又问他:「都说慈不掌兵,你不会觉着她这份仁心误事吗?」
梁铮几乎是脱口而出:「打仗不为杀人,而是为庇护无辜人。比起那些动辄屠城的将军,末将倒觉得白大将军的仁心更胜一筹。」
我怔了一瞬,旋即笑开了。
真好,姐姐的身边都是些可靠的仁人志士。
也因她便是这样的人,所以她的旗帜伫立之处,环绕的必也是和她相同的人。
我抱着名册,为着姐姐的境遇傻乐呵,槐夏的熹微晨光落在周身,梁铮忽而对我说:「二小姐也有这样的仁心,知道体谅长姐的辛苦。」
我转眸看他,冲他笑道:「梁校尉,如此,我可要请你做个细作了。」
帮我在战时好好看着姐姐,别每每她负伤归家,都藏着掖着不要我知道。
我宁可她无坚不摧的铠甲,留着一道缝隙。
那缝隙独对我开,能让那个停在母亲逝世时的脆弱的白昭懿,偶尔露出脸来,见见天光,晒晒太阳。
她偶尔累了、痛了,也能反过来倚在我怀里。
我无才、无能、多病身,唯有一个柔软的怀抱,随时向姐姐敞开。
我十五岁整的中秋夜,太子的提亲至了。
许是我向来愚钝,虽然相识多年,但每每在善学堂,我只顾着听太傅讲书,出了宫,我也忙于管家,对赫连景说不上多熟悉,只是不觉得厌烦。
父亲几次下帖邀姐姐带我回去一同过中秋,但她心意坚决,只与我在镇西大将军府赏月。
我招进府的六个大丫鬟都是心思活络、伶俐讨喜的,有人作诗、有人唱曲、有人变着花样做膳食,倒是不觉冷清。
姐姐揽我在怀,问我如何看待太子。
我依旧和当年一样,懵懵懂懂,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婚嫁,是很重要的事。」她在我耳畔说话,声音很轻柔。
因佳节喜乐,我不顾病体贪了半杯酒,此时浑身酥软无力歪在她身旁,只糯糯地应和她。
「但倒也没有那么重要,动辄牵扯什么终身大事,」姐姐的话总是如有千钧力道,她说什么我便深信什么,「如若你不愿意或者反悔了,也没什么要紧,姐姐会保你的。」
我想起许多的流言,对她说:「姐姐,你平时行事还是要收敛些。我怕上头的人忌惮你功高盖主,或者有人嫉妒,成心害你。」
白昭懿笑了,肩头一抖一抖的,长发扫得我的脸颊痒痒的。
「我已然军功累累,威名赫赫。倘我这手掌西境四十万铁骑的大将军都要谨小慎微,那这朝堂之上,才要有人有胆害我呢。」
我最爱她这嚣张跋扈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