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灶房烧饭时,江雪翎非要同我一起。家中灶房只是泥糊土堆出来的,连风箱也没有。她穿着宽大繁复的绛紫色裙裾,实属不便。我正要拒绝,就听宋玉珩说,「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去灶房烧饭时,江雪翎非要同我一起。
家中灶房只是泥糊土堆出来的,连风箱也没有。
她穿着宽大繁复的绛紫色裙裾,实属不便。
我正要拒绝,就听宋玉珩说,
「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更何况你这细皮嫩肉,仔细被火星烫着。」
江雪翎温柔一笑,如同春日里最细腻的雨丝,轻抚过人的心头。
「怎么好意思让嫂嫂一个人做饭,玉珩哥哥也不知道心疼嫂嫂。」
「容娘做惯了农活,不要紧的,倒是你,吃个桃子都害怕毛刺扎手,果真是个娇娇儿」
江雪翎卸下端庄,露出小女儿的娇怯,害羞捂住脸。
「雪翎都及笄了,不许再叫雪翎的小字了。」
宋玉珩语气多了几分眷恋,却不是对我。
「我的大小姐,你何时才长大。」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站在一旁的我反倒成了局外人。
可是,普天之下真的会有人喜欢干活吗?
我不过是为了挑起家中的担子。
那是生活所迫,不是我甘之如饴。
我想日日穿着红石榴裙。
同县老爷的千金一样,将自己打扮得干净妥帖,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
成婚那晚,我拿出珍藏了许久的半根红蜡烛。
屋内暖光氤氲,宋玉珩抚上我肩膀上的疤痕,细细摩挲。
他问我疼不疼。
原本我还有些忐忑。
长年累月的挑扁担,使我肩膀处的皮肤反复磨损,结痂,愈合。
到后来成为厚厚的一层灰黑色茧子,摸起来很是扎手。
可听到他语气心疼地问我疼不疼,我脱口而出了一句,不疼。
「日后我替容娘卖豆腐,你就留在家里享福。」
装满豆腐的扁担极重,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堪堪撑起。
没走两步嘴里就发出『嘶』的声音,似是痛极。
宋玉珩不要我帮忙,咬着牙狠命向前走,
「我身无长物,三生有幸才娶到你,怎么还能让你干如此重的活。」
我无法,只得悄悄跟在他身后。
福阳县人丁不多,我常年走街串巷,早已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扁担进镇时,我会清嗓子,大声吆喝自己编的顺口溜,
清晨起,露珠微,
一挑扁担清又脆。
豆腐白,嫩如水,
走街串巷唤春归。
一块块,白又方,
卖豆腐嘞,热乎香!
宋玉珩脸皮薄,力气又小,
顶着一张俊逸的脸走过大街,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公子落难挑扁担为生,本就是一件为人乐道的事。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勇气吆喝,静静挑着扁担走过大街小巷。
人人都在看好戏,没人买他的豆腐。
只有嘴硬心软的采青嫂从身后叫住他,买了两块豆腐。
我听见采青嫂语气不满,「要不是为了蓉芝,我可不会买你挑的豆腐。」
宋玉珩对采青嫂抱拳鞠了一躬,倒惹得采青嫂有些不好意思。
那日的豆腐剩得太多,宋玉珩低着头对我道歉,
「容娘,是我没用,浪费了这些豆腐。」
我拿出从河里摸的几条小鱼,安慰他道,「正好今日我嘴馋了,晚上就来做鱼塘炖豆腐,怎么样?」
宋玉珩愕然看着我,眸中好似承载了世间最温柔的深情。
他伸手将我抱在怀里,隔着衣服抚上我肩头的疤,
「容娘...容娘,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从前如此心疼我的付出。
到如今,如何能将这样伤人地说出。
我清晰而痛彻地感受到,江雪翎的到来,使宋玉珩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说,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宋玉珩就又变回了京城的贵公子。
他或许已经无法感知我的苦难。
也再不会愧疚我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