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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作者:admin浏览数: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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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漠河没有舞厅

漠河,大兴安岭的一个县级市。

地处中国最北,常住人口不足6万,这也是国内唯一能看到极光的地方。

一首民谣《漠河舞厅》,带火了这座遥远边陲的小城市。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简简单单几句旋律,在社交平台上产生了27亿次的播放。

如果以平台6亿人次的月活计算,那么每个刷APP的人,至少都被这首歌平均洗脑过4次以上。

俄罗斯式的曲调旋律和文学化的意象编织,让《漠河舞厅》似乎摸到了算法的密码,它奋力将一个逝去年代推到众人眼前。

2019年,歌手柳爽去黑龙江漠河采风时,发现了一位独舞老人,他的名字叫张德全。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柳爽拍摄

在举国震惊的“五·六”漠河特大火灾中,张德全的妻子康氏不幸丧生,二人未曾育有子女,此后30余年,老人也未再婚。

由于妻子生前很爱跳舞,两人曾经常在旧仓库里点灯学习舞蹈,后来的张德全,便在漠河的一家舞厅独自跳舞,悼怀亡妻。

和张德全进行简单交流后,一首歌曲架构在柳爽心中逐渐生成。

2020年3月18日,歌手柳爽正式上线了歌曲《漠河舞厅》,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首歌都只在极为小众的范围中传播。

但当悲情的民谣遇上短视频的魔改,再加之电影《白日焰火》中廖凡的蹒跚舞步,一个颓丧又孤凄的意境由此而生。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张德全孤独的起舞,似乎切中了年轻人困于都市的集体焦虑。颇具意象的歌词和丰富的二创,促使《漠河舞厅》成为一股文化热浪。

在那里,舞厅灯火不熄;在那里,孤独滋生诗意;在那里,爱情依然纯真。

然而,大众将自我的想象投射在《漠河舞厅》之中,却忽略了一件事:那是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情感乌托邦。

在以“轻工业直播”和“重工业烧烤”而闻名于互联网的东北,这样的人间幻象俯拾皆是。

02

文艺没有复兴

2019年,凭借《野狼disco》走红的宝石老舅,在一档节目中提出了“东北文艺复兴”的概念。

自此,掀了一场无厘头的造梗狂欢。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钢的琴》

有人模仿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找出了东北文艺复兴三杰:歌手宝石老舅、短视频创作者老四和作家班宇。

为了生活,董宝石在成都开过网约车,也卖过水龙头,直到一首杂糅了复古与时尚的《野狼disco》,才让他真正完成了自己的歌手梦。

老四在短视频中演绎着东北日常的人情世故、鸡零狗碎;班宇的笔下关注着被印厂机器卷走胳膊的工人、追债的年轻人和生疏的赌徒。

这群东北80后青年,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完成了各自对乡土印象的复刻。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东北文艺没有复兴,只有反叛。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1990年,已经被拒绝过4次的赵本山,终于在这一年的除夕登上了央视春晚的舞台。他和黄丽娟合作了小品《相亲》,自此开启了长达21年的春晚小品生涯。

在这21年里,赵本山曾经十五次获得春节联欢晚会一等奖,还在2010年获得华鼎奖终身成就奖,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了东北喜剧文化的重要名片。

2011年,赵本山在演完小品《同桌的你》后,再也没有登上过春晚舞台。十年间,赵家班难以延续往日辉煌,互联网生态重塑了东北娱乐文化。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乘着直播和短视频的东风,“喊麦”替代了“二人转”,“社会摇”复活了“的士高”,东北喜剧文化搭载着新媒体信息流借尸还魂。

不同于赵本山作品里的自我矮化和出糗笑料,新一代东北青年用更为隐晦的黑色幽默,解嘲着各自内心的成长历程。

虽然《野狼disco》编曲是从网上下载的,但“大背头、BB机、舞池里的007,东北初代霹雳弟”,这些董宝石笔下的歌词,都让人们找到了往日乡土的痕迹。

比起前辈范德彪的“弃勺从教”,MC天佑真正继承了“东北著名狠人”的旗帜,他流传最广的歌词莫过于“败帝王、斗苍天”。

为了对抗大城市的生存焦虑,李雪琴在脱口秀节目里,高喊着“宇宙的尽头就是铁岭”的口号。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东北网红们抛弃了父辈们“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的悲壮叙事,用极致的狂欢回应着本山大叔“你得支棱起来”的诫告。

年轻的东北作家群体,更是在议题上直视父辈们下岗的历史进程,人们不再用哄堂大笑和自我麻痹来掩盖伤痛。

双雪涛、班宇和郑执组成的“铁西三剑客”,用更为理性平实的笔触,揭示了属于东北寄居者的真实内心世界。

无论从何种维度上看,东北文化确实重新热闹了起来,但这绝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文艺复兴。

03

东北没有喜剧

1986年8月3日,沈阳市防爆器械厂正式宣告破产,这是新中国第一家宣布破产的国有企业。

随之而来的,则是国有企业掀起规模宏大的国企改革浪潮。

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失业,让许多人的命运在一夜之间被改写。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面对生活的变故,人们在刘欢的《从头再来》歌声中寻找慰藉,在赵本山的“改革春风吹满地”的小品积蓄希望。

就这样,电视里的东北喜剧和现实中的东北生活,形成了天然的文化基因割裂。

赵本山淡出春晚舞台之后,一批聚焦东北地域生活的电影登上了大银幕。

在这些影片中,衰败的工业厂区和迷茫的下岗工人,成为了镜头表达的主基调,为大众打开了属于东北真实生活的另一面。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电影《钢的琴》中,陈桂林曾经是拥有过硬技术的工人,但下岗使他们失去了工人身份的荣耀,工友们开始以做小买卖、打零工的方式艰难求生。

陈桂林面临着经济的垮塌和婚姻的危机。用一架钢琴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变成了自己人生最后的尊严和救赎。

导演张猛用蒙太奇的方式,多次表现了陈桂林在大雪纷飞中弹琴的场景,旋律悠扬的《致爱丽丝》表达着主人公内心的期盼,但是现实的环境却如冬雪般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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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钢厂的烟囱还是被炸毁,女儿也跟着前妻走了,陈桂林和工友才意识到曾经的时代,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破败的工厂和宿舍、荒草杂生的野冰场、人烟稀少的饭店、挤满失业人员的小台球厅,以及火车铁路和烟囱……

这些退到边角的、被破坏的一切,成为文艺片中惯用的东北意象。

在刁亦男执导的《白日焰火》中,相似的社会背景下,边缘人的隐秘与哀愁,被展现地更为淋漓尽致。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同样是面对妻子提出的离婚,廖凡饰演的张自力选择用交欢的方式进行告别。

对于一个被家庭所驱逐的小人物而言,他能够“输得慢一点”的唯一方式,就是强行插手“碎尸案”。

在竭力重获新生的过程中,张自力再一次进入了生活的陷阱,在得到了吴志贞之后,最后又把她交给了警察。

故事的结尾,张自力在舞厅中佝偻着腰、眯缝着眼、不为所谓地挑起舞步,发泄着内心的苦闷与孤独。

七年后,廖凡的舞步出现在了短视频的平台上,人们仿佛在与“漠河舞厅”的独舞者同频共振。

信息是破碎的,舞步是凌乱的,内心是迷茫的,人生是孤独的。

04

故事没有结束

作家贾行家曾在一次演讲中,回忆东北往事:

“厂里有一种水龙头,每天到了下午的一个时候,里面就会哗啦啦流出来橘子汽水,全厂的人都可以拿着桶去接。我当时觉得这就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里的场景,但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真实的”。

1978年,东北三省GDP增长迅速,占全国比重高达13.21%。

但从2003年至2012年,东北三省GDP的比重逐渐迟滞,只能维持在9%左右,到了2020年,进一步下滑到5%左右。

去年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10年到2020年的10年间,东北三省常住人口减少了1100万。

经济增速下滑,常住人口流失,现实中的东北,以慢节奏的自由泳不断向前。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在北上广深的房子动辄每平米数十万的时候,全国房价最低的10个城市,东北占去了一半:鹤岗、双鸭山、石嘴山、七台河、张掖、博州、铁岭、朔州、辽源、百色。

时代车轮走过的每一条痕迹,都在东北三省的土地上清晰可见。

比如,从《白日焰火》的廖凡独舞,到董宝石的《野狼 disco》,再到柳爽的《漠河舞厅》,这些故事总离不开一个关键场域:

迪厅。

“大火”烧过漠河舞厅

1980年代初,disco音乐进入中国并逐渐本土化,它也有了一个更加接地气的名字,叫“的士高”。

中国社会飞速发展阶段的喧闹与欢愉,都被的士高完整地保留,同时,社会转型时期的阵痛和失落,也在这里被彻底过滤。

从霹雳舞到重金属,人们在尽情的舞动中忘却生活的忧愁,迪厅带领大众进入一种暂时性的集体狂迷状态。

那时候,赵本山无意在小品中向观众诉说生活的伤痛。

无论遇到怎样窘迫的现实问题,最后演员们总会携手并进,欢天喜地走到台前,给观众拜年问好。

在今天,漠河当地紧紧抓住了《漠河舞厅》爆红的风口。

漠河文体旅游局在抖音上大力推介,言明漠河不止有舞厅,还有中国最北点、龙江第一湾、北极村等著名景点。

他们表示:“希望这首歌能像《成都》一样,成为当地的文化符号。”

面对络绎不绝的来访者,地下室舞厅的老板却遗憾地说:

“很多人都来这里找张德全老人,但这两年,老人都没有在舞厅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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