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混乱感的冷静还原与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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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人天生对衰老有一种抗拒和担忧，我们害怕失去一种好的状态。身体上的行动不便尚且可以得到弥补，认知上的障碍却能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这种无力感在影片《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得以冷静极致地还原，通过对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一段混乱记忆的重现，直击父亲安东尼破碎的认知，将一位患病老人的艰难处境赤裸裸摆在观众面前，使其与之深刻共情，体会一种残忍与无奈。

影片最着力刻画的就是患病主人公的精神状态——因阿尔兹海默症所带来的认知混乱。这种混乱感被直观地还原并且经强化后“复制粘贴”给观众，两个步骤加强了混乱状态的输出效果，使观者在“了解”状态停留不久，便很快与主人公产生认同，进入影片所刻画的阿尔兹海默世界。

一、还原

为了直观还原主人公的认知世界，视觉上由不同的演员来扮演同一个角色。当“女儿”出现第二副面孔时，就是屏幕内外混乱感的开始。身边角色猝不及防地“变脸”，很直接地表现了身份认知的障碍。这种使用角色主观观看方式来表现的手法使观众的凝视和角色的凝视合二为一，很容易快速与角色共情。在影片《幻影追凶》中也被如此使用。女主人公因脑部创伤失去了识别人脸的能力，在照镜子时面部被镜头处理发生了细微的“变脸”，使观众产生了与主人公同样的恐慌从而增强了代入感。同样，随着剧情的推进，不断出现的陌生名字也成为了一种符号，它们代表着一个又一个处理不了的信息，敲打着安东尼脆弱的神经。

环境构建的变化也帮助了混乱感的还原。安东尼对居住环境的认知其实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公寓。他在环境中的动线永远是从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走到客厅，再到厨房和餐厅，镜头在展现这几个标志性环境时的角度和位置也没有发生改变，并且一贯运用固定和较长的镜头使信息传递得以强化。加之在表现住所的更换时导演使用了完全相同的布局和非常相似的装潢，借此模拟出了安东尼唯一的记忆锚点，也使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忽略环境细微的变化，同安东尼一样产生不知缘由的怪异感，进一步增加了对角色的认同。

混乱感还原的另一大帮手来自怀疑态度的产生。影片中安东尼并不知道自己丢失了记忆，他也并没有以病人的身份出现在观众面前。因此他以“健全者”的身份同另一个“健全者”对话，就会产生误差和矛盾。同样地，观众只能通过角色之间的交谈获取信息，获得的信息也是不全的，甚至只能通过情节的发展判断信息的正误。在影片开始，我们认为安东尼独自居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但随后女儿告诉他这里是我家。女儿告诉他会搬去巴黎，但之后又极力否认。类似这样的已知信息随着更多信息地吝啬透露不断地被推翻，主角和观众对影片所表现的当下产生了严重怀疑。这样的怀疑和安东尼所感到的错乱恰好一致，混乱感在屏幕内外得以共通。

二、强化

经过观看方式的选择、相似场景的建构、怀疑态度的产生和共振，阿尔兹海默的混乱感已经被很大程度还原并取得观众的认同。但这种认同仍停留在安东尼的主观认知层面，认同其主观感受的同时多少还带有一丝对其认知能力的质疑。导演为了使观众更多体验到患阿尔兹海默后认知失调的无助，使用两个对立的视角作为矛盾，对比之下使之完全信任了由安东尼重组后记忆的真实性。主客观结合的叙事方式和视角做了表述的强化，用冷静客观的手法讲述非客观的事实。

如果说前面的还原是在表现混乱，那么对混乱的强化则是在制造混乱。

在不断展现安东尼经历的“怪事”的过程中，观众意识到这些“怪事”的产生都来自于安东尼出了问题的大脑，因此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摆脱混乱感，观众对事实的判断逐步开始依靠被导演悄悄放置的代表客观时间的女儿。很刚好的，女儿的台词“不经意”地透露出貌似正确的事件的发展顺序，“早上我买了鸡肉”“我们上午见了她”“现在已经8点钟了该吃晚饭了”“昨天你们聊的很好不是吗”等等，“客观地”讲述了实则几周却被重新组织为一天的经历，使得观众很轻易地相信了女儿所代表的“正确”时间。同时，在为数不多的没有安东尼在场的场景中，对他者行为的客观讲述更加使人确信安东尼的时空是有误的，女儿和其他人的时空是正确的。有了“正确”以肯定“错误”，有了“客观”以衬托“主观”，经过一系列客观视角的加持，观众默默对这个被安东尼压缩扭曲的时空产生了深深的信任。如此一来肯定了观众的判断和错乱感，制造了厘清混乱的障碍，无形强化了影片内外的混乱感，也为影片结尾真相的揭示和安东尼与观众双重的强烈自我怀疑做好了认知上的铺垫。

纵观整个影片，观众混乱感的成功移植实则源于影片对信息处理的克制。观众对信息的获取程度和主角是一致的，因此主角的感受等同于观众观看时的理解，主角的认知也被同步复制到观众的大脑中。而这种信息认知的混乱感的成功“复制粘贴”得益于从安东尼主观视角的表达叙述角度。将老人对人物、环境、时空信息的错误处理“正常化”，自然形成错愕和悬疑感。再者，影片在还原混乱感时冷静的态度和手法与角色和观众心理上对信息错乱的恐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直面衰老残忍的现实与无奈。

阿图·葛文德在《最好的告别》一书中把衰老带给人的生理和心理变化以医学的角度介绍给读者，《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塑造的安东尼也是很多年迈之人的缩影，倔强和自尊被时间裹挟。我们都会老去，也许影片和书籍让我们直面衰老的破坏力，让我们在面对任何个体老去时可以做一点与之相关的改变。

一影一话 谱人生虚实

俱是覆舟风雨 书字可抵愁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戏剧与影视学

终南影话 电影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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